敘利亞系列之一

本帖最后由 edwardtin 于 2012-7-13 17:27 编辑

敘利亞系列之一
沈旭暉：「老朋友」迷思——敘利亞是中國重要盟友之一？
明報 10-7-2012

敘利亞危機爆發至今已超過一年，各大國在日內瓦和會勉強同意的「聯合國過渡計劃」，又不為敘利亞交戰各方（特別是反對派）接受，中國的角色，一直為國際輿論所不解。在一般人眼中，中國外交部既然反覆強調在敘利亞「沒有特殊利益」、是解決問題的「積極力量」，何以一反常態，兩度聯同在敘利亞有大量特殊利益的俄羅斯，否決譴責敘利亞政府的聯合國草案，並在此後談判中，成為西方乃至阿拉伯聯盟的對手？其實宏觀而言，中國介入敘利亞並非一無所得，只是所得為何，與普遍認知不盡相同而已。例如說北京「希望延續巴沙爾政權」，因為敘利亞是「中國傳統盟友」、雙方「就對方關切的問題一直相互支持」，就不符歷史事實。

毛澤東稱為「中東兄弟」打金門炮戰

不少人認為敘利亞是中國傳統盟友，因為它是首批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阿拉伯國家之一（建交於1956年，緊隨敘利亞與蘇聯建交之後）。毛澤東時代，中國外交常以「支援中東朋友」之名進行，甚至曾間接為敘利亞打過一仗。事緣在中東地區，一直盛行一套「大敘利亞主義」，主張今日的敘利亞、黎巴嫩、約旦、巴勒斯坦—以色列都源出一脈，應該統一成一個國家，所以敘利亞不時稱呼黎巴嫩為「固有領土」、巴勒斯坦為「南敘利亞」。雖然1950年代的「大敘利亞主義者」沒有在敘利亞掌權（當時是埃及提倡的、主張所有阿拉伯國家聯合的「泛阿拉伯主義」的天下，敘利亞也在1958至61年短暫與埃及合併），但不少敘利亞人依然有大國夢，中國外交界也曾習慣把上述國家一併看待。

阿薩德政變前利用《毛語錄》

1958年，海峽兩岸出現金門炮戰（即第二次台海危機），根據毛澤東本人的口頭演繹，其中一個原因，居然是意想不到的「支援中東兄弟」：通過分散美國注意力，回應美國出兵黎巴嫩。當時已與埃及合併、但繼續視黎巴嫩為未統一領土的敘利亞，正是對美國最不滿的主角。當然，沒有誰把毛澤東的外交說詞當真，認為金門炮戰不是為了台灣，但畢竟在密集宣傳下，不少中國人認定了敘利亞是「老朋友」。

然而當時中蘇已公開決裂，敘利亞要反美，就只能逐漸一邊倒向蘇聯爭取援助；倒向蘇聯，自然意味和北京保持距離。縱然昔日個別敘利亞政客曾有親華傾向，但總的來說，冷戰期間，中敘關係毫不親密，官方交往也有限。反而敘利亞現任總統巴沙爾的父親阿薩德上台，卻與利用毛澤東有關。1969年，時為敘利亞防長的阿薩德醞釀發動政變，要推翻走教條式親蘇路線的領袖賈迪德（Salah Jadid），賈迪德企圖借蘇聯力量撐腰，阿薩德就派頭號親信、後來成為其防長的特拉斯（Mustafa Tlass）訪華，獲毛澤東承諾給予大量軍援，更拍下揮動《毛主席語錄》的造型照，傳給世界（順帶一提，特拉斯的兒子也擔任敘利亞高級軍官，日前剛從政府軍變節，是目前最具影響力的變節者）。此舉被認為是阿薩德故意刺激剛與中國爆發珍寶島衝突的蘇聯，警告要是蘇聯干涉敘利亞內鬥、而他政變成功，就會倒向當時被國際社會認為更激進的文革中的中國。自此，蘇聯果然不再介入敘利亞的人事安排。

阿薩德過橋抽板與華再無重要往來

不久阿薩德政變成功，過橋抽板，自然沒有效法中國文革，反而廢除不少激進社會主義政策，改行相對溫和務實的路線。蘇聯不計前嫌，繼續供應武器予阿薩德，阿薩德則進一步深化對蘇關係，甚至在1971年決定租借軍港予莫斯科，這就是今天俄羅斯最重要的、也是唯一在地中海的境外軍港：塔爾圖斯海軍基地（Tartus）。阿薩德與美國也進行了有限對話，反而跟中國沒有重要往來，揮動《毛語錄》的場景一去不返。到了兩伊戰爭，中國同時對雙方出售武器，但最擔心蘇聯乘機擴大影響力，因而對蘇聯頭號中東盟友敘利亞倍加警惕，一直放不下心。

這些往事雖屬歷史，但敘利亞並非中國人民老朋友，也是客觀事實。（之一）

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院副教授、國際關係研究中心主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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